- 第2節(jié) 唐朝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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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唐代、大唐帝國,這些不同的稱呼所代表的時代,或者說上延一點,合稱“隋唐世界帝國”的這個時代,是中國史、東亞史,乃至世界史上最為典型、最為重要的一個時代?滴趸实塾螝v金陵時,曾經(jīng)在明太祖朱元璋的陵墓前題下了“治隆唐宋”四個大字。其實,超越唐代,是此后很多王朝的夢想之一,但從某種意義上看,大唐帝國實在是不可復(fù)制也難以超越的一個時代。
因為在整個中國史上,嚴(yán)格來看,只有隋唐和蒙元兩個時代可以稱為“世界帝國”!笆澜绲蹏边@個概念,意大利但丁在《論世界帝國》一書中用它來形容羅馬帝國。世界帝國在亞洲的出現(xiàn),最早于1949年由一位日本學(xué)者松本新八郎提出。這其中,元朝的統(tǒng)治階層可以明確地說,并非漢族,因此近年來國際學(xué)界有些學(xué)者傾向于將蒙元史納入世界史的范疇中考察;大唐帝國雖然其皇室的血統(tǒng)構(gòu)成至今猶是一個謎,但卻是第一個也是最為典型的一個中國史上的世界帝國。
再來看看所謂的東亞。
固然,在我們普通中國讀書人的感覺中,東亞史這一概念的形成,大多會聯(lián)想到近代史上,歐洲列強大舉進入中國、日本、朝鮮等地的情形,隨即浮現(xiàn)出來的記憶,恐怕就是“鴉片戰(zhàn)爭”、“甲午戰(zhàn)爭”,抑或是《南京條約》、《馬關(guān)條約》等屈辱的史實。不過,本書試圖帶給讀者一個較為不同的視角—大唐帝國統(tǒng)御下的東亞世界的形成。抑或說,中古東亞世界的雛形得以完成,就在隋唐世界帝國。而且,這一時代的東亞史和屈辱二字幾乎談不上有任何瓜葛。
2012年的干支是壬辰,距今相對較近的,也許有人會想到明朝萬歷年間的“壬辰倭亂”,當(dāng)時豐臣秀吉侵略朝鮮半島,明軍出兵援朝抗倭—這亦是用一本書也說不完的話題。不過,初唐的壬辰年(632)同樣精彩無比。這一年的6月8日,伊斯蘭教的創(chuàng)立者穆罕默德去世;同年,阿拉伯人的倭馬亞帝國(中國史書又稱白衣大食)建立,隨即向東羅馬拜占庭帝國發(fā)動了犀利的攻勢,兵鋒直指大馬士革、耶路撒冷;東亞方面,同年,朝鮮半島新羅善德女王即位,積極展開與大唐帝國合作,試圖擊破宿敵高句麗與百濟;同一年,倭國的第一批遣唐使回國,唐太宗派使者與之同行。凡此種種,均令人興奮不已。似乎都在宣告著作為一個整體,中世的東亞文明圈呈現(xiàn)出一種神奇的微妙聯(lián)系。諸民族、諸國家的關(guān)系也進一步強化。
歷數(shù)統(tǒng)一中國的諸王朝(如明、清等),很少有如大唐帝國一樣在亞歐大陸文明圈“東極”和“西陲”都大有作為。為了探索大唐帝國及其東亞世界,就要避免用簡單的朝代論去理解它,而首先要看一看大唐帝國的基本構(gòu)成。舉個例子,來看看一組大家耳熟能詳?shù)乃逄剖澜绲蹏碌闹袊耍?
宰相:隋高颎(高句麗);唐長孫無忌(鮮卑拓跋氏),于志寧(鮮卑勿忸于氏),高士廉(慕容鮮卑婁氏),房融、房琯(高車屋引氏),元。r卑拓跋氏),王珪、王涯(烏丸),劉崇望(匈奴獨孤氏),白敏中(龜茲)……
名將:尉遲敬德(吐谷渾)、高仙芝(高句麗)、哥舒翰(突騎施)、李光弼(契丹)、李光進(回紇)、夫蒙靈詧(羌)、渾瑊(鐵勒)、黑齒常之(百濟)……
文化人:隋音韻學(xué)家陸法言(鮮卑步陸孤氏);唐詩人元結(jié)、元。r卑),白居易(龜茲),劉禹錫(匈奴);唐古文家獨孤及(匈奴);唐經(jīng)學(xué)家啖助(氐);唐畫家尉遲乙僧(吐谷渾);音樂家隋白明達(龜茲),唐康昆侖(九姓胡)、米嘉榮(九姓胡);隋技術(shù)家宇文愷(匈奴)、何妥(何國胡);唐名僧窺基(吐谷渾)、慧琳(疏勒胡)、神會(石國胡)……
如果將括號里的民族與括號前的大名一起連讀,會讓不少讀者大跌眼鏡。若再爬梳姚薇元的《北朝胡姓考》,這樣的例證會得出更多。是的!構(gòu)建大唐帝國的正是這些來自不同民族的人。而且,與本書休戚相關(guān)的“東亞的中世”(高句麗、百濟、新羅、倭等),也與非漢族的世界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總之,對于這些構(gòu)成大唐帝國的要素,有些是顯而易見的,被以往學(xué)者談?wù)撦^多;有些則是隱而未發(fā),需要細細審視其脈絡(luò)。我們可以說,單單從大唐帝國成立的武德元年(618)來考察,大唐帝國與東亞中世的許多瓜葛都無法說清楚。這只能從“中國的中世(中古)”(五胡十六國至唐中葉)這樣一個連續(xù)的時間軸上去考察。
在學(xué)理上,也許有人會反問:各國的文明程度不同,“中國的中世(中古)”等于“東亞的中世”嗎?不僅中國人有這樣的疑惑,實際上,這一點也正是日本東京學(xué)派旗手前田直典向京都學(xué)派發(fā)起攻擊的濫觴。筆者在這本并非純粹學(xué)術(shù)書的開首,想用最簡單的方式解釋一下書名副標(biāo)題“東亞的中世”:第一,一個文明圈內(nèi)的主導(dǎo)國家之文明進程,決定了這一文明圈進程的主節(jié)奏;第二,谷川道雄《世界帝國的形成:后漢隋唐》一書結(jié)尾說:“以日本為例,一方面影響及其古代文化,另一方面同時又賦予其一些中世的性格!倍x予者,正是大唐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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