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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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他低聲地對她說,“爸爸有點工作要做,然后我們就回家。”
“媽媽在哪兒?”蕾問道,“我要媽媽。”
“快睡吧,親愛的。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蕾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又一次進入夢鄉(xiāng)。
杰森注視了她好一會兒。烏黑的睫毛、蒼白的臉頰、緊閉的眼睛周圍是疲倦的黑眼圈。她看起來那么小,那么脆弱。她是一個棘手的負擔(dān),同時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他一點也不驚訝于她的堅強。孩子都不會表現(xiàn)出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一個孩子可能會因為在操場摔破了一小塊皮而哭上十分鐘,但同樣是這個孩子,面對持槍 的陌生人時,可能會默不作聲。孩子本能地知道自己的弱小,所以危急關(guān)頭,多數(shù)孩子都會閉嘴,全神貫注地想著怎樣能讓自己變得更小些,因為也許只有他們完全 消失了,壞人才能放他們一馬。
又或者,如果一個四歲的女孩睡得夠久,說不定當(dāng)她醒來的時候,她的媽媽和小貓已經(jīng)回到了家,生活又神奇般地重新回歸正常。
杰森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辦公桌。編輯部此刻很安靜,旁邊的工作間都沒有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于是,他慢慢拉開了墨綠粗呢包的拉鏈,取出了他從廚房小茶幾上拿來的家用電腦。
嚴格說來,杰森有三臺電腦:筆記本,用于工作;家里的臺式機,放在廚房,供所有人用;還有一臺比較老的臺式機,曾經(jīng)是家里用的電腦,但去年他買了更新 的戴爾之后就被搬到地下室去了。杰森并不擔(dān)心他的筆記本:他只用它來作采訪,因為便攜式的電腦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可能丟了或是被偷。他稍微有點擔(dān)心地下室的 那臺舊電腦。是的,他曾經(jīng)用國防部的官方程序在硬盤上寫滿一連串毫無意義的0和1,但即使是國防部也不再相信這種東西了。對于真正絕密的內(nèi)容,他們會把硬 盤焚毀,將記載于其中的秘密化為灰燼。他手頭沒有焚化爐,所以只能做些基本清理工作。有95%的時間,就可以完成了。
可是,那臺家里的臺式機,那臺他在每天清晨桑德拉睡覺時使用的,相對較新的500GB戴爾,則讓他非?只拧K刹荒茏尵炷玫竭@個。所以,他故意誘導(dǎo)他們?nèi)ニ阉呢涇嚒,F(xiàn)在,看看表,他估計他有大約三個小時的時間來運行破壞程序。
他首先給E盤插了張記憶卡,然后,開始移動一批批的文件。程序文件、Internet文件、文檔文件、jpeg文件、pdf文件,太多了,三小時可能傳不完。他要想點策略了。
在這些文件開始復(fù)制的同時,他登上Internet做一些基本搜索,從注冊的性犯罪者艾丹•布魯斯特開始。認識鄰居們總是有用的,對吧?他找到了一些 基本資料和大量術(shù)語,例如“封存的文件”。但他是個記者,不會知難而退。他匆匆記下幾個電話號碼,又搜索了一下,有了一些令人滿意的結(jié)果。
第一個任務(wù)完成后,他打開AOL,用他妻子的名字登錄上去。他幾年前就知道了她的密碼,LilBun1,蕾最喜歡的毛絨小兔的名字。但如果沒有正確地 猜出密碼,他也可能會用電腦破解程序,比如AccessData破解工具包,或者ProDiscover計算機安全工具來做同樣的事。這些就是他所做的 事,他就是這樣一個丈夫。
桑迪會不會已經(jīng)知道了?她是不是因此才離開的?
他不知道,所以他開始瀏覽她的郵件,想找到和他妻子失蹤前的最后幾個小時相關(guān)的線索。
她的賬號里有六十四封郵件,大部分都是推銷人造陽具的,要么就是來自第三世界國家的要求轉(zhuǎn)款的緊急呼吁。根據(jù)桑德拉的郵件來看,她要么是沉迷于男性生殖器,要么是迫切想通過幫助遠方的某位上校進行資金轉(zhuǎn)移而撈一筆錢。
他仔細瀏覽著這些垃圾郵件,經(jīng)過過濾刪除,最終發(fā)現(xiàn)有六封是真正寫給他妻子的。一封來自蕾就讀的幼兒園,提醒家長預(yù)留即將開展的募捐活動的時間。另一 封來自她學(xué)校的校長,提醒教師即將舉行一次研討會。最后四封是對一封群發(fā)郵件的回復(fù),一個老師詢問其他人是否有興趣成立小組在放學(xué)后一起散步。
杰森皺了皺眉。上一次他偷看她的郵箱,是幾個月之前,當(dāng)時里面至少有二十五封私人郵件,有學(xué)生的留言,還有來自不同媽媽郵件圈的信息。
他又檢查了他妻子的舊郵件夾,看到的只是他剛剛刪掉的垃圾郵件,他又試了試發(fā)信箱,也是空的。突然,一種恐懼逐漸在他心里漫延開來,他開始認真地進行搜索。地址簿:已清空;收藏夾:已清空;AOL好友:已清空;最近瀏覽記錄:已清空。
該死,他心想。有那么一會兒,他都沒法呼吸了,原來他才是甕中的那只鱉?只旁絹碓綇,不斷擴張,甚至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日期和時間,他有些發(fā)狂了。盯住日期和時間,一切都歸結(jié)為日期和時間。
他又點回她的舊郵件夾,滾動著鼠標(biāo)到了日期最遠的垃圾郵件,手顫抖得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六十四次點擊,終于:最早的郵件于星期二下午四點四十二分發(fā)送成功。比桑德拉的失蹤要早不止二十四個小時。
杰森靠到椅子上,雙手按緊了絞痛的胃,一邊還試圖把整件事想清楚。
有人系統(tǒng)地清理了桑德拉的AOL賬號。如果這是在星期三晚上——她失蹤的那晚發(fā)生的,那么可能的推斷就是,那個把桑德拉帶走的人也清理了她的賬號,以此來掩蓋自己的痕跡。
但清理卻在失蹤之前,早了近二十四個小時,這意味著什么?
奧卡姆剃刀原理,對吧?最簡單的解釋一般就是最正確的。這意味著很可能是桑德拉自己清除了賬號記錄。很可能因為她覺得她在網(wǎng)上的活動有必要被隱藏起來。僅僅是網(wǎng)上調(diào)情?還是已經(jīng)肉體出軌?總之,是一些她不想他或其他任何人知道的事。
比起一個先是攻擊桑德拉,然后當(dāng)蕾在樓上熟睡時,又自鳴得意地坐在廚房餐桌旁銷毀電腦記錄的陰森男人,這個解釋要讓人安心得多。
然而這個解釋卻讓他受到了更大的傷害。這意味著預(yù)謀,意味著桑德拉知道自己要走,并且還不想讓他找到她。
杰森抬起疲倦的手,蒙在眼睛上,剎那間,一種幾乎讓他哽噎的情緒洪流襲上喉嚨,讓他詫異不已。
他并不是因為愛桑德拉才和她結(jié)婚的,他不是那種對生活有如此期待的人。然而,這段時間……這段時間,成為家庭的一分子,這種感覺很好,這種正常生活的感覺很好。
二月里他把事情搞砸了。旅館、晚宴、香檳……他真不該干二月里干的那些事。
杰森清了清嗓子,揉了揉眼睛。他把疲倦擱置一邊,低下頭看著他熟睡中的孩子,強迫自己回到手頭的事情上來。
桑德拉并不像他那樣有技術(shù)天賦。他猜測著,如果是她清理了自己的賬號,可能是通過清理cache文件完成的,也就是說所有的信息都還在硬盤里,文件目錄會指明每個數(shù)據(jù)點被移動到的位置,然后再利用簡單的破解程序就可以恢復(fù)大部分被刪的信息。
時間是個問題。運行這樣的程序至少要一個小時,之后在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前,還需要好幾個小時來梳理重建的數(shù)據(jù)。他沒有幾個小時。杰森看了看表,他只有三十分鐘。見鬼。
他又用疲乏的手揉了揉臉,然后深吸了一口氣。
好吧,現(xiàn)在執(zhí)行B計劃。
記憶卡已經(jīng)滿了。他取下卡,又回到系統(tǒng)菜單,細讀著目錄菜單。他移動的文件可能太多又可能還不夠。他又選中了六個文件刪除,再次看了看表,感到一陣緊迫。
他本來是想盡力找到他想找的東西,然后運行一個正式的清除程序。然而,現(xiàn)在他不能讓這硬盤報廢,因為它可能裝著和桑德拉失蹤前最后幾小時有關(guān)的線索。這真是個有趣的兩難選擇。這臺電腦可能會幫他找到妻子,也可能會讓他在牢里過完下半輩子。
他想了想,然后知道怎么做了。
他可以把地下室的舊電腦搬到廚房餐桌上,裝上所有現(xiàn)行的軟件程序,再把他記憶卡里的基本文件拷過去,足夠多的垃圾文件可以讓那臺舊電腦看起來像是經(jīng)常使用一樣。
厲害的勘驗專家最終會把這個把戲看穿,因為電腦存儲會有日期間隔。甚至連蒂蒂警官和米勒探員也會看出這個調(diào)包計。但是他不這樣想。多數(shù)人只會注意到顯 示器,或許還有鍵盤,但他們都不會注意電腦本身,那個通常被放在寫字桌或餐桌下面的功能性的機箱。如果他們真能發(fā)現(xiàn)什么,可能只是他有一臺戴爾電腦,回饋 他的品牌忠實度的時候到了。
那么他的舊電腦就會變成正在用的電腦,這便能給他爭取一些寶貴的時間。
接下來的問題是,他該怎么處理他現(xiàn)在的這個電腦呢?不能放在屋子里,因為他們可能還要搜查好幾次。也不能藏在車里,原因是一樣的。他只有一個選擇:把 電腦留在這兒,就放在這兒,一臺放在桌上的電腦,在一個桌上到處都是電腦的房間里。他甚至還可以連上網(wǎng),讓它完全發(fā)揮作用,一臺和波士頓日報社的電腦毫無 二致的電腦。就藏在眼皮底下,可以這么說。
即使警察想要搜查波士頓日報社的辦公室,但他對他們能否獲得一張查封這么大的報社里全部電腦的搜查令深表懷疑。為什么?單是違背機密性這一條就……而 且,在現(xiàn)代旅館式辦公制度下,杰森并沒有正式的工作場所,也就是說,沒有一臺電腦或者辦公間可以被警察在搜查令中明確記錄為是他的。嚴格說來,所有的電腦 他都用過,而法官不會讓警察帶走任何一臺屬于波士頓日報社的電腦。那不會發(fā)生的。
至少他希望不會。
杰森推開椅子站起來,他將粗呢包壓扁,塞進了金屬文件柜的深處。然后他抱起睡著的女兒,非常輕柔,抱著她走了出去,上了車。
凌晨五點四十五分,太陽即將升起,他想。桑德拉是否也能看見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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