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時間、行動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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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薩能,1975年7月20日
我們一起探討的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即是否存在徹底擺脫心理恐懼的全然自由?若要非常深入地探索這個問題,你就不僅僅需要了解時間是什么,而且還必須了解行動是什么,因為行動帶來恐懼,恐懼作為記憶儲存起來,那記憶局限、控制并塑造行動。所以,如果你想擺脫恐懼,你就必須了解恐懼就是時間。如果沒有時間,你就不會有恐懼。我想知道你是否看到了這一點?如果沒有明天,只有現(xiàn)在,那么作為思想運動的恐懼就終止了。
除了鐘表上的時間,我們還有心理時間。我們就生活在這個領域中,在這個思想即時間運動的領域中,有作為基督教徒、佛教徒或者印度教徒等等進行的行動,這些行動始終處于思想(即時間和衡量)的運動之中。我想這一點是很清楚的,所以我們現(xiàn)在可以深入去探索恐懼的根源是什么。
你現(xiàn)在坐在這里,也許什么都不怕。但是,顯然你的意識中有恐懼。在潛意識中,或者意識中,有一種可怕的東西叫做焦慮、痛苦、悲傷、不幸和恐懼。你也許從心理上害怕明天,害怕會發(fā)生什么,或者害怕也許無法達成什么。帶給我們巨大快樂、無限舒適的那種關系會持續(xù)下去、直到永遠嗎?或者會發(fā)生某種變化?——這正是你心里擔憂的事情,因為心靈、頭腦的運轉需要穩(wěn)定性、需要安全。請跟上這一點。大腦會得出各種結論,因為那讓它安全。那也許是個理智的或者不理性的結論,也許是個愚蠢的信念或者理性的觀察。大腦會緊緊抓住這些不放,因為它們?yōu)樾袆犹峁┝艘环N徹底的安全感。
所以,既有意識到的恐懼,也有潛意識的、潛藏在你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它們從未被探索過、開啟過?謶志拖癖瘋粯,是扭曲所有行動的烏云。它滋生出絕望、憤世嫉俗或者希望——這些都是不理性的。而恐懼是思想也就是時間的運動,所以它是真實的,并不是虛假的。
現(xiàn)在我們的問題是,心靈或者你如何拆解這如此深藏的恐懼?它究竟能否被解除?抑或它始終在那里,當有危機或者某個事件發(fā)生時,當某個挑戰(zhàn)出現(xiàn)時,就偶爾露個頭出來?抑或它可以被徹底帶走?我們說過分析是一個片段化的過程。當心靈意識到必須徹底擺脫恐懼時,那人該怎么辦?他應該等待潛意識通過夢境傳達指引和暗示,借助分析慢慢來進行嗎?如果你拋棄了那一切,不是從理論上,而是真正地拋棄,因為它們毫無意義,那么恐懼的整體、它的整個結構是怎樣的?如果心能夠觀察、能夠了解恐懼的整體,那么潛意識就沒有什么重要性,繼而更重要的東西就會沖散次要的東西。你沒有看到這一點嗎?
請跟上這一點。思想制造了麥克風,但麥克風獨立于制造它的思想而存在,對嗎?山脈并非由思想所創(chuàng)造,它獨立于思想而存在。恐懼是思想制造出來的,思想獨立于恐懼存在嗎?盡管思想制造了恐懼,但恐懼獨立于思想而存在嗎?如果恐懼獨立于思想而存在,就像山脈那樣,那么并非由思想所制造的恐懼就會繼續(xù)存在下去。如果它由思想制造,就像麥克風那樣,那么就可以洞察思想也就是恐懼的整個運動。這些話對你來說有什么意義嗎?
你如何洞察任何事物的整體?要察覺的是恐懼的整體,而不是不同形式的恐懼各個支離破碎的片段,也不是意識中和潛意識中的恐懼,而是恐懼的整體?我如何洞察我的全部,這個“我”由思想所建造,被思想所隔絕、所分裂,而思想本身就是分裂的,所以它制造了“我”并認為“我”獨立于思想而存在?“我”以為自己獨立于思想而存在,但是思想制造了“我”,制造了“我”及其所有的焦慮、恐懼、虛榮、痛苦、快樂和希望。思想制造的那個“我”,以為自己有獨立的生命,就像思想制造的麥克風獨立于思想存在一樣。山脈并非由思想所造,它是獨立的。思想制造的“我”說:“我獨立于思想而存在!”這一點現(xiàn)在清楚了嗎?
所以,你如何看到恐懼的整體?若要看到某件事情的整體,或者全然傾聽什么,就必須有自由,必須擺脫所有偏見、擺脫你的結論、擺脫你想消除恐懼的愿望、擺脫將恐懼合理化、擺脫想要控制恐懼的愿望。心能否擺脫這一切?否則它就不能看到整體。你能否看著你所有的恐懼——請注意聽——你能否看著它們而沒有任何思想也就是時間的運動?正是思想、時間帶來了恐懼。你明白嗎?我害怕無法成為什么,因為我被社會所教育、所制約,社會說我必須成為什么人,做一名藝術家、工程師、醫(yī)生、政客,或者無論什么,我必須成為某個人物。一顆恐懼的種子就從那里發(fā)芽了。還有思想害怕不確定的恐懼——思想永遠都不牢靠,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個碎片。思想永遠無法看到整體,因為作為一個碎片,它只能片段化地觀察。你可以描述出各種形式的恐懼,每一種都無法解決,因為它們被思想所割裂。所以你問:恐懼的根源是什么?我能否不僅僅看到恐懼這整棵樹,而且也看到恐懼的根源?
無論是意識到的還是未意識到的恐懼,你認為其根源是什么?如果這個問題是向你提出來的一個挑戰(zhàn),你如何回答?我們就在挑戰(zhàn)你。你如何回應?你有沒有看到、洞察到這種被稱為恐懼的東西其全部根源在哪里,抑或你在等別人來告訴你,然后再接受?你說:“是的,我看到了”——那意味著你并沒有真正看到。你看到的是有關恐懼的解釋。時間是不是恐懼的根源,而時間又根植于思想的運動之中?恐懼的來源是不確定性,因而心理上沒有穩(wěn)定性和安全感,這會影響身體的行動,進而影響整個社會?如果有心理上的徹底安全,就不會有恐懼。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了這點?
所以,心從哪里找到徹底的安全——絕對的,而不是相對的安全?思想想得到安全。大腦需要徹底的安全,因為只有此時它才能理智地運作。于是它在知識中、科學中、關系中、教堂中和結論中尋找安全,卻沒有辦法從任何一個里面找到。那么究竟如何找到它?它在外面嗎?或者在別的什么地方?我們在一起了解:思想投射出的安全毫無意義,無論那安全是什么。我想要了解在哪里能找到絕對的安全——如果擁有了它,這整個恐懼的問題,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所有恐懼,就都結束了。
我們的頭腦很活躍,追逐著一個又一個念頭。我們的頭腦在思想活動的過程中,在想法之間存在空當,存在時間間隔。思想總是在試圖找到一個方法能夠讓自己持續(xù)存在下去,也就是能夠保持不變。思想制造的東西,是支離破碎的,是徹底的不安全。我想知道這一點你是不是明白了?所以,在完全的“無”中,有徹底的安全——那意味著沒有思想制造的任何東西。徹底地“無”,意味著與你所學到的一切、思想所拼湊的一切完全矛盾,什么都不是。如果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有了徹底的安全。只有在成為什么、得到什么、想要什么和追求什么之中,才會有不安全。
所以,看到了鐘表時間之外的那個時間,也就是思想運動的本質,看到了作為思想運動的恐懼的整個本質——那是實現(xiàn)某個想法,或者活在過去中,活在浪漫的、愚蠢的、多愁善感的過去中,或者活在同樣支離破碎的知識中——我們看到這樣的行動始終是支離破碎的,從來都不是完整的。行動意味著現(xiàn)在去做,而只有在徹底安全時,這才會發(fā)生。思想制造的安全不是安全。這是一個絕對真理。這個絕對真理發(fā)生在一切空無,你一無所是時。你知道一無所是意味著什么嗎?沒有野心——那并不意味著你行尸走肉般活著——沒有競爭、沒有攻擊性、沒有抗拒、沒有傷害建造的藩籬,你就是絕對地一無所是。然后當我們一無所是時,我們的關系會發(fā)生什么?你明白嗎?與別人有關又是什么意思?你可曾想過這一切,或者很不幸,這些對你來說都很新鮮?
我們的關系從來都不是穩(wěn)固的,因而那是一場無盡的斗爭、無盡的分別,每個人都在追求自己的愿望、自己的快樂,彼此互相隔離。那種關系,因為不安全,所以必然會導致分裂,進而導致沖突,對嗎?當那種關系之中有徹底的安全,就不會有沖突。但也許你完全一無所是,而我不是。如果你從心理上、從內(nèi)在一無所是;如果你因為什么都沒有而徹底安全,而我依然不安全,依然爭吵、戰(zhàn)斗、困惑,那么會發(fā)生什么?你和我之間的關系會怎樣?你的關系不是思想制造出來的確定性,也不是這樣一個人的確定性——他說“我相信那個”——用信念和制約構筑自己的關系,而那會滋生恐懼繼而帶來分裂。那些始終在上演著,你知道。而這里的情形截然不同。你洞察了、意識到了、理解了、看到了這個真理,即在這種一無所是中有徹底的安全。你和我之間會發(fā)生什么?你有誕生于不可動搖的無限穩(wěn)定性的關懷、愛和慈悲,而身為你的朋友、你的妻子或你的丈夫的我沒有。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你會拿我怎么辦?哄騙我,跟我聊天,安慰我,告訴我我有多么蠢嗎?你會怎么辦?
現(xiàn)在,我們換個方式來看。我們這個帳篷里大約有一千五百個人,你們中的一些人——至少我希望如此——非常認真地聽了我的話,付出了注意力、關懷和愛,于是你意識到你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你——不是從語言上,而是深刻地看到了這個真相。你意識到了這一點,看到了根本轉變這項巨大而緊迫的責任,因為你傾聽了,不是被說服了,而是不抱有任何觀點,你看到了其中的真相。當發(fā)生了這種根本的轉變,此時你與這個世界的關系是怎樣的?你知道,這是同一個問題。你怎么辦?你會等待什么事情發(fā)生嗎?如果你等待什么發(fā)生,那么什么也不會發(fā)生。
但是,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這個真相,即你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你,你看到了在你自己身上發(fā)生一次根本轉變是多么重要,你能影響整個世界的意識——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是徹底地、完全地安全——在我們所說的意義上——你難道不會影響我嗎?我是不確定的、絕望的、我執(zhí)著、我依賴——你難道不會影響我嗎?顯然你會的。但重要的是,你聆聽并看到這個真理。然后真理就是你的了,而不是別人給你的。
摘自《會刊》1975年第2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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