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夏娃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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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聽莎拉·麥克拉克蘭(Sarah McLachlan),最特別的感受是,她的聲音不是在橫向地延展,而是在縱向地短促地擊打,在我聽來就有了點程派青衣的味道。她還常用假聲,使聲音處于把持不定的狀態(tài),這份危險勁兒也像。程硯秋的唱在“四大名旦”中顯得有點另類。莎拉·麥克拉克蘭也因此與眾不同。
她的聲音頗值得玩味,值得一聽再聽。冷色調(diào),有點金屬的光澤,暖意只在高音的假聲部分稍縱即逝,顯得非常珍貴。因為這份冷靜,她的歌聲干凈,如干凈的文字般令人羨慕。配器也小心精致,以吉他和鼓為主,與聲音互相襯托,絕不出挑。這么說吧,她歌聲的色澤是一種飽含知性的藍,仔細剔除掉女性特征明顯的艷麗、甜蜜和浮靡,只保留了一點點粉紫。她因而令人想到蓮花,可遠觀,不可褻玩。
放眼歌壇,搔首弄姿的柔媚女聲比比皆是。不只歌壇,包括娛樂圈、時尚界,女性藝人大都性征明顯,在穿著打扮和性格展示上,多少有些取悅男性的傾向。當然你也可以把“取悅”一詞換成“誘惑”,化被動為主動。無論用哪個詞,當漂亮性感的女藝人成功嫁入豪門,面露幸福微笑的時候,你一定也跟著欣然,美麗的灰姑娘就是要嫁給王子才順理成章,自古以來就是如此的嘛!男人一定是成功的強勢男人,如同夏娃只能是亞當?shù)囊桓吖,這樣才和諧。在這個前提之下,取悅和誘惑的不同便只是戰(zhàn)術(shù)的分歧,不影響女人攀附男人的大理想。無須回避,人類雖然進入現(xiàn)代文明很多年了,男權(quán)現(xiàn)象依然普遍。這是女人 “媚”的根源。
然而在夏娃以前,并不是這樣。
亞當?shù)谝粋妻子,名為莉莉絲。關(guān)于莉莉絲有很多傳說,在離開亞當之前的這一段,我比較喜歡《死海文書》記載的版本:莉莉絲和亞當是同為神所創(chuàng)造的一對。
莉莉絲問神:我的父,為何我與亞當有所不同?
耶和華:因為你是他的配偶。
莉莉絲:為何他為男人,而我為女人?而我卻又比他柔弱?
耶和華:孩子!你的能力是被安排的,只要在伊甸園,你便是柔弱的。
莉莉絲:我將離開這里,以追求我要的力……
為了追求與亞當同等的權(quán)利和力量,莉莉絲離開了伊甸園。上帝于是取下亞當?shù)睦吖,造出了夏娃?
了解了這段故事之后,你就會明白下面我將提到的“莉莉絲音樂節(jié)”的真正含義,也會明白,一個歌手的聲音品質(zhì)就如同一位作家的文字風(fēng)格一樣,是其深邃內(nèi)心的展現(xiàn)。
1997年,莎拉·麥克拉克蘭發(fā)起并組織了首屆“莉莉絲音樂節(jié)”,這是一個純粹的女性音樂節(jié),參加的都是女歌手。將音樂節(jié)定名為“莉莉絲”,意在提高女性社會地位,倡導(dǎo)女性獨立。音樂節(jié)在籌備之初引起了爭議,主流媒體對此紛紛表示疑慮。疑的是清一色的女歌手是否會吸引來觀眾,畢竟流行樂壇的主流力量歷來都是男性歌手;慮的是“莉莉絲”昭示的女權(quán)主義意味。
但是事實證明,首屆“莉莉絲音樂節(jié)”辦得相當成功。當莎拉提出這個構(gòu)想后,獲得了眾多女歌手的大力支持。她們不計較排名,放棄因音樂類型的差異產(chǎn)生的分歧和偏見,為了一個共同的理想,紛紛加入巡演。
蘇珊·薇格(Suzanne Vega)后來說:“這是一次真實的新里程,大多數(shù)的人往往認為女歌手都是一樣的,因此不會讓她們一起出現(xiàn)在相同的舞臺上,她們從來都是男性的點綴!蚶蚪z音樂節(jié)’讓人們看到,女性可以成為單一的個體!睒穳匦聦⒛抗饴湓谂缘囊魳凡湃A上,而不是身體上。獲得尊重與平等是“莉莉絲音樂節(jié)”的非凡意義所在。此外,首屆音樂節(jié)在全世界35個城市巡演,影響深遠。并連續(xù)辦了3年,共吸引了200萬名觀眾,募捐公益基金700多萬美元。后一點是莎拉未曾料到的。
“莉莉絲音樂節(jié)”是莎拉·麥克拉克蘭藝術(shù)生涯中的重要事件,它呈現(xiàn)了一種獨特的精神力量,將這位原本就才華橫溢的加拿大女歌手推向了思想者的高度,散發(fā)出人文的光輝。
在有些神話版本中,莉莉絲后來的形象不大好,誘惑男人,與蛇為伍,甚至殘忍地殺害兒童。這也是媒體在最初對音樂節(jié)持懷疑態(tài)度的原因。但是這些傳說的真正目的非常可疑。關(guān)于莉莉絲的傳說,一直有正邪兩種記載,矛盾到你幾乎不相信兩個莉莉絲是同一個人。
比如好的一種,敘述態(tài)度明顯不同:“元始之初,偉大的女神掌管著世界。整個世界與女神化為了一體。在史前時代,膜拜偉大的女神的習(xí)俗在昏暗的黎明中悄悄進行。世界被這個女神統(tǒng)治了幾十萬年。又過了許多年,女神母親被推翻和驅(qū)逐,取而代之的是耶和華——父親之神。古代圣堂中的許多黑色的圣母像就足以證明女神母親的存在。”
這里的女神指的就是莉莉絲。從這段記述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人類社會從母系到父系的過渡轉(zhuǎn)換過程。這些在《圣經(jīng)》中沒有記載,《創(chuàng)世記》的故事從亞當、夏娃開始,仿佛莉莉絲從未存在過。美國心理學(xué)家弗羅姆在《被遺忘的語言》一書中說:“《圣經(jīng)》試圖消除我們對母系統(tǒng)治的任何記憶!庇纱丝芍,很多神話中女神的邪惡多半是父權(quán)社會賦予的,是父權(quán)與母權(quán)斗爭并最終取得勝利的結(jié)果。
在莎拉·麥克拉克蘭的詞典中,“莉莉絲”只代表一個追求與男性平等的獨立女性。當她唱著自己創(chuàng)作的歌曲走遍世界時,她就將獨立的種子蒲公英般撒向四方。其知性的形象和嗓音感染了很多女人,參加過 “莉莉絲音樂節(jié)”、后來成名的英國才女歌手蒂朵就深受莎拉的影響。如果認為追求女性與男性的權(quán)利平等就是母系復(fù)辟或者過度女權(quán),那只能證明父權(quán)的影響依然深廣。莎拉·麥克拉克蘭只是想用嗓音和頭腦,而不是身體,唱歌而已。
弗羅姆在《被遺忘的語言》中還提到了一段有關(guān)父系和母系法則的珍貴論述,源于巴霍芬。它是這樣說的,“母系原則把血緣關(guān)系看成是基本的、堅不可摧的紐帶,它提倡人人平等以及人的生命和愛的至高無上。父系原則則超越了血緣關(guān)系,它強調(diào)的是男人和妻子之間的關(guān)系,統(tǒng)治者和被統(tǒng)治者之間的關(guān)系。這是一種強調(diào)秩序、集權(quán)、服從和等級的原則。”
美國學(xué)者摩根對于母系社會的價值觀念所得出的結(jié)論與巴霍芬相同。他認為,較高級的文明形式是“自由、平等、博愛等古代(母系)氏族社會原則的重復(fù),只不過這種重復(fù)是基于更高的層次上而已!辈恢溈死颂m是否看過這些著述,如果看過的話,她會更加確信以“莉莉絲”這個飽受爭議的名字來命名她的女性音樂節(jié)是多么富有詩意!
我一直覺得,即便是在流行樂壇,歌手的聲音品質(zhì)也有高下之分,是高是下,與技巧無關(guān),而與心靈的境界有關(guān)。在人的傾聽活動中,流行音樂從不被賦予過多的思想,它是享樂、娛樂的代名詞,因而擁有最廣泛、最底層的聽眾。但是如若認為底層聽眾的審美都只停留在表面,就大錯特錯了。
下面這個花邊事件足以支持我的觀點。說的是某年(我實在記不清了),在英國歌星埃爾頓·約翰(Elton John)主辦的情人節(jié)募款活動上,莎拉的吻印和簽名以775英鎊的高價打敗了人氣正旺的美國歌星 “小甜甜”布蘭妮(441英鎊)。這消息無疑讓我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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