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西非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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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圖上,佛得角如同非洲大陸的一滴眼淚,即使悲傷,也不會滂沱。
16歲的黑人少女西薩莉亞·艾芙拉(Cesaria Evora),站在熙來攘往的船甲板上唱歌的時候,我不知道在葡萄牙水手的眼中,她是不是也像一顆容易被忽略掉的淚滴。是的,她不漂亮,歌聲也不熱鬧,有一種不屬于16歲的深刻憂傷。大概沒人能回憶起那時她的樣子了,除了當時站在她身旁彈吉他的男孩,雖然她終身未嫁不是為了他,但是她會永遠記得。世界各地的樂迷開始依戀艾芙拉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個老太太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黑人大嬸,有著肥碩的身材和令人心碎的聲音。從前看朱明瑛演唱的時候,以為非洲的土著音樂都是興高采烈的。雖然著名的藍調(diào)像毒一樣在歐洲一代一代蔓延,但是那里面已經(jīng)摻進了白人殖民者越來越多為賦新詞的偽憂傷。所以艾芙拉的憂傷才讓我充滿敬意。
一個人的軀體能否盛得下一個國家的悲苦?涌進再流出……杜甫似乎是一個樣板。而艾芙拉的流淌更加感性、隨意,搭著音樂這條船,背負著淚滴一樣的佛得角,流向了世界各個角落,有水到達的地方。她赤著腳,即使在美國百老匯、法國的大歌劇院,都不肯穿上鞋子。她說,她以此向祖國貧窮的婦女和兒童致敬!她與他們同在!
這聲音里蘊含著幽藍的海水,即使歡快的節(jié)奏,也會被她的幽藍覆蓋,即使圍著篝火載歌載舞,艾芙拉也會讓你熱淚盈眶。她演唱的方式叫Morna,屬于黑人靈魂樂的一種,與藍調(diào)類似,都是表達生命苦難的音樂形式。還有一種說法認為是和Fado一脈相承,主要器樂都是吉他。Fado里用的葡式吉他更像曼陀鈴,而Morna里用的Cavaquinho則是四弦小琴,據(jù)說也是Lute琴的一種。它和小提琴、黑管在Morna里找到了釋放悲傷的空間。
佛得角的這種民間曲調(diào),演繹的多是奴隸貿(mào)易的殖民歷史,有敘事詩的風格,悲苦、絕望、壓抑。對于已經(jīng)66歲的艾芙拉來說,那些歲月一直銘刻在她的少女時代,無論在酒吧,還是在港口,她一邊唱歌,一邊看葡萄牙殖民者在自己祖國的土地上來來往往,看貧困的人民離開祖國四處流浪。她的耳畔,充斥著法語、葡萄牙語,她可以熟練地用這些語言演唱,但是母語植根于她的心靈,在赤足走過歐洲、美洲的土地時,把它們像種子一樣一路播撒,每一個有幸聆聽她聲音的人,都深深記住了她的祖國——那顆非洲大陸的小小“淚滴”。
她贏得了無限聲譽,那寬厚、溫婉、充滿盼望的聲音,如同風笛的氣囊,綿綿不絕撫慰著孤獨的靈魂們,使憂傷成了一種安然的依靠。
她想家,無法抑制。你不會再聽到一首比艾芙拉演繹得更加心如刀割的《鄉(xiāng)愁》了。鄉(xiāng)愁是歲月的饋贈,年輕人是不能奢談的。鄉(xiāng)愁還需純潔美好的根源,萌發(fā)于童年,如同弗洛伊德證明的那樣,遷綿一生。成年以后的生存環(huán)境定要與故鄉(xiāng)有著巨大沖突,如同成年以后的自己與童年判若兩人?墒切闹惺怯型ǖ赖,自己掌握著密碼和路徑:這密碼,就是不變的美好根源;這路徑就是鄉(xiāng)愁,一路通到童年的故鄉(xiāng)。
艾芙拉的鄉(xiāng)愁又更加個性化,不是坐在異鄉(xiāng)海灘的情調(diào)點綴,而是心底不能觸碰的、試圖躲避的痛!罢l讓你看見了/這條長長的路/這條通往圣多美的路……”
艾芙拉的鄉(xiāng)愁是愛怨交織的,病弱的祖國連人民都養(yǎng)育不了,可是滾燙的血脈依然撕扯著不盡的思念!翱墒俏业募亦l(xiāng)圣尼古拉/如果你銘記著我/我也銘記著你/如果你忘記了我/我也將忘記你/直到那一天你回來……”這愛戀,如同面對情人,任性、恣肆。
雖然同樣是“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艾芙拉的情懷還是比“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深刻得多!按蠛0,你可看見我又來到你的面前,一個人在這里獨自傷心。我從這里跑到遠方,我幻想那里有比你更寬闊的天地,可是我是這么地無能為力,F(xiàn)在我又回到了這里,帶著一顆受傷的心,但它仍不能熄滅那渴望。我回到了你的面前,請求你給我力量,我知道你會的,你會讓我重新燃起希望!边@深沉的對祖國的呼喚,艾芙拉把它唱遍了世界。弱者是沒有能力贏得戰(zhàn)爭的,但是弱者有贏得自由的權(quán)利。戰(zhàn)爭沒有做到的,艾芙拉用歌聲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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